瓯隐园,这座文学艺术的园林,从地上延伸到纸上,延伸到温州以外,延伸到今日,已然穿越了时空的界限。
瓯隐园在城中的墨池坊。雷雨过后,植物低垂,雨水从树上砸下来,啪嗒,啪嗒,声音空旷而明亮。小径湿漉漉的,蜿蜒入亭台,楼阁,还有松树下,梅树边,假山旁。在园子的任何一处,似乎都会迎面遇上瓯隐园的主人冒广生。
这位江苏如皋冒氏家族的名士,是冒氏第二十世子孙,与冒襄同于农历三月十五日生日,以冒襄“后身”自许,取字鹤亭,以表仰慕冒襄修亭与鹤同栖的高风逸行,也表明自己的书香渊源。那年冒鹤亭参加江南乡试,考中举人,当时副主考是瑞安的黄绍第,爱才而选婿。第二年春,24岁的冒鹤亭来瑞安,与黄绍第的女儿黄曾葵订婚。这个春风得意的春天,冒鹤亭与玉海楼的孙诒让相识,开始了长期的问学往来。好姻缘,是血脉的缔结,也是人文情怀的深种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冒广生与家人拍摄于瓯隐园
1913年,也在春天,冒鹤亭来到温州,任瓯海关监督。这位江苏园林熏陶出来的名士,见关署东侧有明永嘉场王叔杲的玉介园故址,于是出私款开始营造瓯隐园。“余来永嘉,移书省吏,以为瓯海关治文书之所,既稍稍葺其堂奥,乃营是园,吾将隐焉。”一个“隐”字,包含着冒鹤亭对温州的情感,话中也有终于在温州可以有所作为的兴味。
且看冒鹤亭如何治园——“入园门凡百步,夹道植海棠、芙蓉,有王谢祠五楹,以祀前郡守王右军、谢康乐。由祠东行折北,为疚斋,斋上有阁,曰诗传阁;东南诸山若接几席,余葺《永嘉诗传》处也……杂莳松柏,间以寒梅,经冬不凋,曰苍雪径。循径稍东,为流花桥,桥左为水香榭……再折而西,为永嘉诗人祠,祠亦五楹,高墙厚墉,颇为壮观,系祀唐宋以来诸郡人之能诗者……”
冒鹤亭以瓯隐园为寄托,搜集整理温州地方文献,成立“瓯隐园社”,吟咏酬唱,辑为《瓯隐园社集》等等。瓯隐园一时名士云集。那些雨打风吹去的历史风流,在瓯隐园中汇聚成一方气象,传承于后世。
汪如渊当时客寓瓯隐园,绘有《瓯隐园读书图》《永嘉诗人祠堂图》《瓯隐园花木册》等,其描绘的梅、松、梧桐、芙蓉、菊花、海棠、柳树、兰花、牡丹、桃花、桂花、竹子,亦如瓯隐园中的名士,风华灼灼。啸牧在《瓯隐园读书图》题下:“瓯隐园中鸿雪留,搜罗文献萃名流。读书宜作千秋想,分得名山一席不。”瓯隐园的风雅,此中可见一斑了。
冒鹤亭迎养母亲来温,效仿北宋温州通判赵屼修建“戏彩堂”孝养其亲的做法,在瓯隐园西首建“后戏彩堂”,聘请戏班演出以娱亲。冒鹤亭也是个戏迷,搜集当地戏曲文献资料,撰写出版《戏言》,认为:“戏学出温州,吾尝举以与南宋永嘉学术,称为二霸者也。”
“自古官长如灵运,能使江山似永嘉。”苏轼此言,对于深研永嘉学的冒鹤亭是领会于心的。冒鹤亭营造园林,是仰慕风雅,结交文士,更是怀揣一份传承永嘉文脉的情怀。瓯隐园,这座文学艺术的园林,从地上延伸到纸上,延伸到温州以外,延伸到今日,已然穿越了时空的界限。
冒鹤亭甚至以“瓯隐”为别号,是有在温州终老之心的。可惜,还是被调离温州。1917年离开温州之际,他写下:“如此江山忍拂衣,筑园瓯隐素心违。”遗憾啊,有很多事情还未尽呢。
人间憾事何其多?正如冒鹤亭在《瓯隐园碑记》的最后写道:“天下之事,由成住而坏空易,由坏空而成住难。当吾之世而园获成,园之幸,亦吾之幸也。继而今,坏耶?空耶?成耶?住耶?茫茫代谢,古人来者,是所望于后之君子矣!”其实,瓯隐园何尝不是一座不系之舟,势必会遭遇风吹雨打的。
瓯隐园的西首是墨池,传是王羲之洗笔砚处。墨池与瓯隐园,在时间的长河里轮回着。想着,人与人,以及人与地域之间缘分的深浅,全在于为人为事。鹤亭先生与温州的缘分在时间里流长,也是如此吧。
转身出园,只听蝉声不歇。虞世南诗曰:“垂緌饮清露,流响出疏桐。居高声自远,非是藉秋风。”蝉也有鹤亭之风啊。想着,温邑有重瓣的大叶栀子花,唤作“白玉瓯”,花开如碗,叶青花白,素心优雅。折一枝寄去,不知瓯隐喜欢否?(大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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